帕依旦木在织“帕拉孜”。
买买提家祖传的百年“帕拉孜”。
天然矿石和植物染料。
“帕拉孜”,是一种深藏在新疆偏远山村的古老纺织物。3800年前的“楼兰美女”就身穿这样一件用简单的平纹组织法织成的简陋毛织物,这便是地毯的祖先,大概也是人类在兽皮和羽毛之后,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衣服。今天,当人们以惊异的目光在拜城县黑英山乡明布拉克村再次目睹“帕拉孜”的芳容时,它几乎千年来未曾改变。它就像盛开在荒原深处的野玫瑰,未经修饰,却芬芳迷人……
千年不朽
53岁的帕依旦木•牙库甫露出两颗黄灿灿的金牙,笑得很甜。
在明布拉克这个年人均收入只有1200元的贫困村庄里,帕依旦木算是个能人。身为女性,虽然干地里的活儿比不上男人,但帕依旦木有自己的本事---她是乡里确定的土纺织技术传人,会织一种仅存于偏远黑英山乡的民间纺织品“帕拉孜”。这是一种古老的维吾尔族纺织技艺,被誉为纺织技术的“活化石”。
在自治区博物馆古尸陈列馆里,静静地躺着三千多岁的“楼兰美女”,和她一起出土的,除了那几只著名的千年跳蚤,还有一件简易的“帕拉孜”。“楼兰美女”向世人有力证明了3800年前,生活在新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已经懂得毛纺织技术。其实毛纺织业在新疆是很自然的事,畜牧业的发达使人们顺其自然地想到利用羊毛、驼毛等制成毡毯、衣物。
黑英山乡“帕拉孜”比起精致华美的和田地毯要粗糙很多。在媒体大量报道“帕拉孜”之前,它仅供当地维吾尔族老乡自己家用,产生不了什么经济效益,顶多拿到巴扎上换几个鸡蛋。2007年“帕拉孜”被列为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对象,人们才发现了它的可贵之处——黑英山乡偏远封闭的环境,使“帕拉孜”被完全原生态地保存下来。
酒香不怕巷子深。在当地政府大力宣传下,如今从阿克苏、乌鲁木齐等地不远千里跑到黑英山乡明布拉克村批发“帕拉孜”的商家越来越多,生活在大城市里那些有点艺术品位的人们很喜欢这种古老、朴素的织物,不仅仅因为它的美丽,更因为它所散发出的独特韵味。现在,“帕拉孜”已成明布拉克村村民们创收的一条途径,“帕拉孜”传人帕依旦木在政府的支持下,不仅和女儿一起编织“帕拉孜”销往市场,还开办学习班,带领更多乡亲们走上致富之路。
古老手艺新卖点
红色的沙土在车尾扬起一串烟尘,我风风火火地从拜城县来到100多公里外这个最偏远的小村,仿佛来到世界尽头。一切突然停止下来。乌鲁木齐灰蒙蒙的天空,和那些嘈杂的车声、人声,恍如隔世。
明布拉克村仿佛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低矮的平房,笔直的白杨树,坎坷的土路。围着头巾的妇女一边往馕坑里塞柴火,一边赶咯咯乱飞的母鸡。土狗在院门口警惕地伸长了脖子,只有羊儿依旧悠闲地低头啃干草。几个在路边聊天的老人好奇张望,听说我们要找帕依旦木•牙库甫,老人热情地把我们领到小巷深处一个院落。
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一看便知这家有个利索女人。听到外面有人喊,帕依旦木掀开门帘迎出来。听说我们想看她织“帕拉孜”, 帕依旦木二话没说,拿起院角堆放的几根木棒,往地上一支,一台简易纺织机就架好了。细细看来,不过是几根木棒、几片木板,不难想象几千年前的“楼兰美女”一定也有一台这样的纺织机。
帕依旦木不说话,微笑着三下五除二归置好各部件,蹲在地上开始为我们演示织“帕拉孜”。她熟练地将经纬线理顺,手里拿着“克立奇(梭子)”来回穿梭,一边不断用一个刀形木板将纬线压瓷实,一条长10米、宽30厘米,由红、绿、橙、紫色组成的“帕拉孜”就在织机一头源源流出。织这样一条作品要用去羊毛4公斤,和十几天的工时。
织好的“帕拉孜”可以根据需要的尺寸将几条拼起来缝成一大张,用来做炕上铺的毯子、墙围、坐垫、地毯等等。2007年的时候一条纯羊毛“帕拉孜”毯子最低只卖300元钱,现在慕名而来的客户多了起来,到2008年价格就涨了一些,但帕依旦木的生意依旧越来越好,很多人都是提前订货。她还用腈纶、混纺线织些便宜的货色,也很受欢迎。
帕依旦木不仅带动了全村人致富,现在整个黑英山乡制作“帕拉孜”的家庭已有200多户,像帕依旦木这样的“专业户”有6家,每户毛收入都在3000元以上。
执著坚守
明布拉克村的“帕拉孜”虽然不及和田地毯精美,但它可贵就可贵在古朴与原生态。
上天不会忘记任何一个角落。和田之所以会产生精美绝伦的地毯,是因为那里曾云集丝路古道上的各国客商,千年前的和田大概一如今日上海、北京这样的国际化都市,来自波斯、罗马、欧洲各国的面孔也曾带给和田人最时尚的资讯、最奢侈的享受,所以这里的“小资”们喜欢那些精致的丝绸、地毯,就像如今新贵们追求LV、PRADA一样。
而“帕拉孜”就截然不同了,它始终呆在黑英山这个偏远、闭塞的小地方,没有经过现代文明的洗礼、淘汰,难能可贵地保持了千年不变的容颜。还有什么比活生生的历史摆在眼前更让人激动呢!你能想象活生生的“楼兰美女”站在面前是个什么样子吗?虽然有人已经用电脑复原出了八九不离十的“楼兰美女”容貌,但那毕竟是想象,再科学的想象也是“山寨”,而我们的“帕拉孜”是正品,“楼兰美女”见到它也会亲切地流下眼泪。
不光是纺织方法的古朴,就连花纹,“帕拉孜”在可口述的几百年历史中也未曾改变。明布拉克村的“帕拉孜”花样都是祖传的,大家按照家里的旧毯子,一代一代就这么仿照着织下来,始终是一成不变的竖条纹。没有谁哪天突发奇想去改造它。大概忠厚的明布拉克人天生怀旧,在他们心目中“帕拉孜”就得是这个朴实无华的样子,如果条纹变了,那就成了别的东西。各种花色的地毯他们也会织呢,但“帕拉孜”不能变。正是这份固执、可爱的坚守,让古老文化被鲜活保存下来,这比任何一个博物馆中的文物都要可贵。
百年沧桑
听说买买提老人家有条上百年的“帕拉孜”,我决定去看一看。买买提将我们带到不远处他的家,刚在房子里坐定,老伴和丫头就端上来馕和茶水。在瞻仰那条毯子之前,我们聊了起来。
与和田人织地毯男女都上阵不同,在明布拉克这个小地方,“帕拉孜”只是女人分内的事。男人嘛,除了种地、放羊,有时候还负责进山找做染料的矿石。“我年轻的时候嘛,也去山里找矿石呢,路很远,骑马要走4天,两百多公里呢!”买买提老人坐在炕沿上说。
染料有植物的也有矿物的,主要取自于附近的山里,有沙棘树根、核桃皮、石榴皮、野花等。现在巴扎上有专门卖染料的,天然矿石染料很贵,每公斤要一百多元,有七八种颜色,黑色的便宜些。植物染料就便宜多了。说着,买买提老伴拿出来几包染料,指着一种绿莹莹的粉末说,这就是矿石染料。我用指尖轻碰一下,立刻手就被染上了几块绿色,洗也洗不掉。
毛线的染色程序较为讲究,现将原料浸泡,同时在染料锅里放适量盐水,待水热时将毛线放入翻搅使其上色,最后把毛线拿到太阳下晾晒即可。用这些天然原料染出的毛线不易褪色,历经百年色彩依旧。
终于,买买提老人拿出那条用了一百多年的“帕拉孜”。它和我在帕依旦木的织机上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比较单一。买买提说,祖传下来的颜色就是这样,上世纪70年代后,“帕拉孜”的颜色才开始丰富起来。
不久前中央电视台七套《乡土》节目还专程来到黑英山乡,拍摄有关“帕拉孜”的纪录片,向更多人展示这一珍贵的民间手工艺文化遗存。该县也正在培养新一代“帕拉孜”纺织接班人,将这一技艺引向市场营销轨道,使“帕拉孜”纺织技艺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