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昆仑山脚下的叶城,像在天边,静悄悄的,就连最热闹的巴扎上也是细悠悠、慢悠悠的。走入叶城是那个炎热的5月的中午。阔叶榆整齐地排列在县城里不多的几条清洁的街道两边,街道上偶尔铺着从昆仑山上刮来的那种淡黄色的沙粒,街边慵懒的民居大多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黄色的沙砾一样,街边现代化的“楼”也是土灰色的二、三层的小楼。
这就是位于喀喇昆仑山北麓、塔里木盆地西南缘的叶城。许是恍若遗存的缘故,时间使这座小城在昆仑山脚下停滞了好多个世纪,被遗忘在遥远天边的维吾尔、塔吉克等民族久居在这南高北低、拥有发源于昆仑山的提孜那甫河、乌鲁古河、棋盘河的干旱的地域上。巨大的绿洲生长着闻名的叶城石榴,是那种开着阿娜尔(石榴花)的大籽甜石榴,世居的维吾尔人也像阿娜尔一样,溢着香甜。
叶城历史以来一直是叶尔羌河南岸人口最多的绿洲,南昆仑山北坡地段有着宽广的山前砾石缓坡地带,哺育南疆的叶尔羌河也是发源于叶城身后的昆仑山的。叶城又是古山地部落人居住的地方,历史遗留下来的世居的维吾尔人有着优美而适中颜色的眼睛、狭长的鹰钩鼻、浓密的眉毛和浓黑的头发,你在叶城任何一处地方,只要看见维吾尔人,你就能发现这种遗存。这些维吾尔人的先祖由于昆仑山地的隔绝使他们被人类学家称之为“保留下来了主要是起源于盖尔查人(即阿尔卑斯人)的人种特征,极少受到其他血缘的混杂。”
玄奘西天取经返回路过叶城时说:在叶城南边,“有大山,崖岭嵯峨,峰峦重叠。草木凌寒,春秋一观。溪涧浚濑,飞流四柱。崖龛石室,綦布岩林。”他也被这里的山地部落人吸引着。叶尔羌河哺育着叶城的绿洲。叶城的绿洲是那种白杨参天、绿叶婆娑的绿洲。钻天的白杨是从莎车绿洲沿着泽普、皮山断断续续而来的,高大挺拔,旁若无人地林立在从山上流下来的河水冲刷后的冲积扇平原上,像千万个持的哨兵一丝不苟、整齐划一地站立在周围满是黄沙的绿洲上,阻挡着北面塔克拉玛干来的风和沙,守护着南疆的片片绿洲。
有35万人的叶城,城里城外多是西域古老的维吾尔人。我们在县城宽敞的柏油路上体会着南疆的风情。天高云淡是叶城的特点。天是昆仑的天,云是昆仑的云,横空出世的莽莽昆仑连着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使这座城也像青藏屋脊的脊柱,任凭南来北往风沙的侵扰,仍是坚毅顽强地立着。
街上行人很少,现代化的汽车、摩托车也极少,偶尔能见的几个人也是维吾尔人。人们步行在这天边的小城里,少了城市的疾步,多了偏远的悠闲。真的想像不出,35万人都住在哪里了,县长又在哪儿?街旁错落有致地排列者砖混和木制结构的维吾尔民居,这与北疆许多县城那种钢筋水泥砌就的景是截然不同的。我们像是走入了阿拉伯世界。维吾尔民居是种幽雅恬静的感觉:庭院深深、林木葱郁;白杨、榆树还有石榴树围着院落;就连鲜花也是那种大红大紫的夹竹桃和海拿花。
少人光顾的、散落在街边的店铺敞着门,店主人坐在门前翘脚等着人们的惠顾,饭馆外放着裹了金黄色绸缎的椅子,锅灶置放在露天里,地上放着净手壶,杂货店里的百货也是铺着灰尘的……一切都是尘封的,就像这座小城也是尘封的,尘封的日子和人群。多少个世纪,现代化的气流好象总也进不了这城市。惟有那乐百氏、娃哈哈还捎来了一丝新的信息……
随意走在不长的街道上,我被维吾尔人的一切随缘、随遇而安的心态吸引着。走进那家用泥土垒砌的土木作坊,抬头看见临街的墙上挂满了维吾尔人建筑用的装饰木雕—可以镶嵌在门廊立柱上、庭院里和屋子里的精湛的木制品。随手拿起一只木雕端详着。这是一种未经漆染的工艺装饰半成品,木工机械把泛白的白杨树杆车成螺旋状的木柱,大小不一,长短有致,玲珑精细,车好的则用麻绳捆绑着,串在一起,吊在屋子的墙上,像是一个个木风铃。
抬眼再往墙上看,几个木白色的、直径有半米的圆形木雕像是古老的雕花磨盘,又像是巨大的斗笠,光滑的表面,纹路精雅。想象不出是用做什么的。我爱不释手地抚摩着。这是维吾尔匠人精湛技艺的凸现,在繁华的新疆的都市里是无从寻觅到的,只有在叶城这小小的作坊里,这种中亚建筑艺术才能体现无遗。我想买几样,带回千篇一律建筑的城市里,悬挂在我的家中,时时想着叶城。随着呼唤声,从没有电灯、仅有阳光透进了一丝光的作坊里走出一个一米多高、穿着蒙了灰尘的花裙子的维吾尔小克孜(小姑娘)。小克孜怯生生地扶着木门依立着,一张惊恐的脸庞,一付惶恐的神态。我抬眼望着小克孜时竟惊得没了言语:那小克孜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头上编着七、八支小辫,一双绒毛般长长的眼睫毛下露出一双水晶似的眼眸。这眼眸是叶城那石榴般的晶莹剔透。
扶风在端注这小克孜时对美美说:“这小姑娘的眼睛多么清澈啊,像昆仑山上的雪水。”美美是从胶东半岛来边疆的军人,第一次见南疆维吾尔小姑娘。她搂着那小克孜,用手轻轻地触摸着小克孜闭着的长长的眼睫毛。女孩子的心是相通的。小克孜挨在美美的身旁,我趁势拍下了好几张照片。小克孜面庞被昆仑山的风吹得黝黑,手扶着木门站立着,任凭我发出一大堆汉语,始终露着惊恐的眼神。她听不懂我的汉话。叶城的维吾尔人祖居在昆仑山下,他们的确听不懂我那城市里的受到油烟“污染”的汉话。我问那小克孜,买一根木雕要多少普鲁(钱)?小克孜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但从她嘴里蹦出的维吾尔语同样使我茫然一片。语言的障碍是一种难以逾越的沟壑。在我们和小克孜用心灵无声地沟通时,从路旁走来一个维吾尔小伙子。把那小伙子拽来当了翻译后才明白那小克孜的话语。小克孜是作坊的帮工,阿达(爸爸)去了乡下,家中只有她一人在干活,她不知道那木雕的价格。
遗憾。这精美的无与伦比维吾尔艺术品只好静静地藏在这昆仑山下的小作坊里了,用它装饰我的城市的家的愿望化成了昆仑的云朵。然而,我刹那间的念头是,这维吾尔装饰艺术品进了城市后会不会被钢筋水泥所替代?它们在城市里能相融吗?还是让它在天边的叶城装饰那古老的维吾尔民居,衬托那古老的维吾尔建筑艺术吧!扶风牵着那小克孜的手在细细地端详着,七、八岁小姑娘的手由于长期劳作已变得像老人的手,少了纤细,多了粗糙。在北京,在广州,在上海,七、八岁的小姑娘坐在电脑前熟练地敲着键盘,在演唱会的会场里追逐着歌星,在放学的路上和小男孩手牵着手走在马路上……
在叶城,小克孜却在古老的作坊里,成了一个熟练的木雕艺术匠人……
那年,一位中央领导在和田农村同样也握着一双双粗糙的小克孜的手,一双双渴望的小克孜的眼睛。眼睛里流露着的是对外面美好世界的向往。外面的世界真的好精彩,叶城的小克孜实在很无奈。“坐在宽敞明亮的课堂上朗朗读书吧,小姑娘!”眼睛看见了世界,心灵就盛满了希冀。坐在小克孜的作坊对面的维吾尔小饭馆里,喝着浓浓的维吾尔清茶,我一直在盯着对面那个小克孜……哪怕你是一个叶城的艺术家啊,小克孜!我在想。小克孜应当受到良好的教育啊。“把这小克孜带回城里吧?”扶风说。街道上的树被昆仑的风吹着,摇曳着,沙沙作响,空中不时传来鸟儿的鸣叫。我一直在看着小克孜“工作”着。直到我们离开叶城通往西藏的219国道的起点0公里处向着我们下一个目的地进发时,我还在想着那小克孜的那双大眼睛。
叶城积淀了太多未经雕琢的维吾尔民风。
叶城小克孜的那双大眼睛留在了我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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